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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医】痛症

一.

艾米丽小的时候有一架钢琴。

木质的琴身典雅庄重,精心雕琢的花纹拐角处圆润细腻,像是被抚摸过很多遍。父亲经常把她抱在腿上弹奏给她听,黑白的琴键被压下绽出明亮或低沉的音符,慢慢敲击在她心上。

“好听吗?”

“嗯。”她坐在父亲的怀里点点头,用手去触摸那整齐光滑的琴键,试着敲出声音。然后他就会松开手任由她在琴键上胡乱地弹出不成调的音符。

那是她关于父亲最美好的回忆,后来,那个高大的身影整日地卧在病床上,厚实的肩膀变得瘦弱,原本敲击在琴键上修长有力的手指变得苍白的只剩皮包骨。

那架钢琴孤零零地守在角落里,很长时间都无人问津,琴身上蒙了一层灰,似乎谁都不愿意去触碰它。

那时候家里的东西越来越少,母亲变得喜怒无常,她经常一整天都看不到她的身影,深夜里听到开门的声音,小小的艾米丽光着脚躲在门后怯怯地往外张望,会看到那个满脸疲惫的女人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睡着,手里捏着密密麻麻写着字的病历单。

偶尔母亲会带她去医院看望父亲,那个曾经高大的男人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笑着揉她的头发,阳光从病房的窗户洒进来的时候把他的头发映得发亮,皮肤苍白几近透明,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不见。只有那双手还是温暖的,很久以前它们曾经握着她走过雨后的草地和落满枫叶的小径。

后来连钢琴都要被卖掉,那几个人商量着怎么搬走它的时候,艾米丽倔强的拦在钢琴前,不允许他们把父亲的东西搬走。

然后她就被母亲打了一巴掌,面颊火辣辣的疼,眼眶发红。

小小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心里的愤怒和恐惧,只带着哭腔朝她喊,你这个骗子,背叛者,你抛弃了爸爸。

可她还没哭,母亲就已经哭了起来,她颤着声音朝她叫喊,像个疯子一样撕扯着头发:“够了!我已经受够了!我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一分钟都不想。”

她跪坐在地上捂着脸,凸出得肩胛骨耸动着,声音嘶哑,“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是的,她还什么都不懂。

直到她被神父示意去吻那个冰凉的身体的额头时,她才意识到父亲永远不会回来了,他闭着眼躺在灵柩中,神情宁静,就像是很久以前他握着她的手去按压琴键时一样温和。

她试着去摸父亲的手指,想象着那双手把她小小的手包裹起来的样子,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有眼泪顺着脸颊滴到衣领上,再缓缓渗进布料里。

教堂的穹顶镶嵌着色彩斑斓的装饰,钟声回荡在这偌大的建筑里,孤寂而悠长。

艾米丽被这声音惊醒,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微弱的火光映照着废墟墙的一角。

远处的夜色里传来乌鸦的叫声,没有星光,只有眼前的火堆是唯一的亮色。

她站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她刚刚枕在胳膊上睡着,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梦到小时候的事情,现在那梦境模模糊糊的一直闪回在她脑海里,难以驱散。

“冷吗?艾米丽?”一旁的园丁揉了揉揉眼睛,打着哈欠含含糊糊地问她。

“不是,我刚好睡醒了。”艾米丽帮她把因为不老实的动作而滑落的衣服盖回到身上,轻声说,“继续睡吧,我去守着。”

这里的夜里的确很冷,湿气打在蔫蔫的草叶上,裹成一串湿漉漉的水滴。艾米丽踩着这带着水意黏黏腻腻的草丛走到火堆旁,白皙的小腿上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刮出的细小伤口,裙摆上也粘了泥土和血痕。

原本坐在火堆旁的男人看到她过来往一旁挪了一下,把干净的位置留给她。

“谢谢,”她朝他点了点头,抱着膝盖坐下来,“你的伤口好些了吗?需不需要我再帮你检查一下。”

男人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发僵的关节,摆摆手说,“不用了,这点小伤没什么。”

他是个相当可靠的男人,大约是因为以前在军队待过,举手投足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稳和力度,也是靠着他,他们几个人才没有在这样荒唐恐怖的情境下崩溃。

他们本来相信庄园主信中所说的话,以为这只是一场悬赏丰厚的游戏,他们都能安然无恙的离开这鬼地方,可一切幻想都在同行的慈善家的喉咙被那个监管者的手紧紧掐住时被打破。

尖锐的钢爪死死地扣紧在他的喉咙处,那人的脸色由通红逐渐发白发青,血流了一地。

园丁吓得要惊叫出声,却被这个自称为奈布的佣兵捂住嘴巴带到远处的墙角,艾米丽也惊魂未定地跟着他们的脚步跑远,一路上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

没有了破解密码的冲动,他们明白被所谓的监管者发现踪迹不是开玩笑的事,几个人围坐在隐秘的废墟一角,彼此沉默无言,连对策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只能待在这里消磨时间,可这儿迟早也会被发现。

佣兵很聪明,多年的磨练带给他不仅是强健的体魄还有绝对敏锐的洞察力,就比如,此刻他并没有对眼前柔弱的医生绝对放下警惕心来,他下意识地站得离她远一些,嘴里的质问像是不经意地闲聊,“你看上去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

艾米丽明显的感受到了这人的疏离,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火光映在她的侧脸上,微微下垂的眼尾显得她脆弱又疲惫。

“这里以前是叫圣心医院,”艾米丽忽然轻声开口,声音漂浮在黑夜里几不可闻,“几年前发生了几起严重的连环谋杀案,有几位医生被残忍杀害,死状凄惨。后来这里又被曝出了很多丑闻,医院就渐渐败落下来。”

男人皱眉:“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曾经在这里工作过,在我刚刚从医学院毕业的时候。”

火花里突兀地冒出噼啪声,仿佛应和着她沙哑的声音。

 

二.

医院走廊里的脚步声总是沉郁的。

艾米丽跟在男人身后,年轻的脸上满是对未来工作的憧憬和好奇,与这严肃冰冷的氛围格格不入。她刚从医学院毕业,还没有正式接触过真正的病人,只有成套的理论和生涩的经验,直到今天才有机会尝试着做一个真正的医生。

“怀特医生,”艾米丽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洁白的墙壁,因为过于寂静的气氛而不敢大声说话,“请问我们要去哪里?”

这个名为怀特的中年人是医院里资历比较老的医生,她被分配到他的的科室实习,估计要先给他打一段时间的下手。艾米丽看了看他严肃的面庞,不自在地抱紧了手中的病历夹。

“跟我来。”怀特一路领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尽头处几个绿漆的病房门前,停下脚步,阴沉沉的走廊里皮鞋的跟敲打在地板上的最后一下脚步声生硬而响亮,仿佛戏剧中噩梦的开场。

阴暗潮湿的医院旧楼里,艾米丽打了个哆嗦。

“你以后就负责这几间病房里,有什么情况及时和护士长联系。”他从白大褂里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就快步离开了这死寂的一角。

她尝试着推开其中一扇门,劣质的漆料在她的手触碰上时就窸窸窣窣地掉下来,她探头进去,看到一个清瘦的青年正躺在病床上,医院里破旧泛黄的被子被他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只露出苍白的脖颈和脸颊。被病痛折磨的面容显出一种独属于病人的恹恹,但也能从那明晰的五官中看出原本英俊的轮廓。

她刚想轻手轻脚地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悦耳地声音:“既然进来了,为什么这么着急走呢?”

她讶然地转过身,是那个青年醒了,半倚在床头笑吟吟地看着她。

“抱歉打扰你休息了,”被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艾米丽有点慌张,她脸红着欠了欠身,“我是新来的实习医生。”

“您太客气了,美丽的医生小姐”,青年的眼里盛满温和的笑意,握拳到嘴边咳了咳,“我其实一直醒着,只不过是在装睡而已。”

“装睡?”

“当然,你大概不了解这些护士是多么的粗鲁无礼,我甚至怀疑她们没有职业资格。”他说着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手指紧紧捏着床边的铁栏杆,过了一会才平息下来,苍白的面颊因这而泛出不正常的红色,“但是今天不一样,当您走进来时,整个房间里都只有雨后松针的香味。”

她确实刚从医院旁的松树林中走过,那里的地上积了薄薄一层的松针,踩上去沙沙作响。她惊讶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应。

他待在这样破旧阴沉的小病房里,只能无力地靠在病床旁,却像一位贵公子那样侃侃而谈,言语间尽是令人心动的风度和气息。

那天艾米丽捂着砰砰跳的心口走出了病房,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那个明朗的笑声。

“你说2号病房那个痨鬼?”肥胖的护士长扭着腰没好气的白了艾米丽一眼,看得出她对这个新来的多事姑娘很不满,语气里带着独属于中年妇女的刻薄尖酸。

“他就是个被家人丢出来的私生子,得了这病还指望着被那个家族接受?卡斯特先生活着的时候还有人能护着他,老家伙一死,他可不就被丢到这地方来了?还想着摆那幅贵族架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

艾米丽被这番直白而难听的话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没有注意到那可疑的“这种地方”。

但这显然是刻意抹黑的话并没有影响到艾米丽对那青年的好印象,她依旧每天去他病房里问候,那个清瘦的青年倚靠在窗边往外看的侧脸在她眼里都格外雅致。

工作的闲暇间,艾米丽会坐到他床边看书,一边翻着手中枯燥的医科资料,一边同他漫无边际地聊天。他知道的很多,从历史到宗教,再到民间的鬼怪传说,他都能讲的头头是道,往往最后她连手中的书都忘了翻页,只托着下巴专心致志的盯着他的脸。

“雾都里的残酷杀人魔……”他忽然凑近她,压低声音,“开膛手杰克。”

“啊,”艾米丽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惊叫出声。

“吓到你了吗?实在抱歉。”他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安抚性地揉了揉艾米丽的头发,“我们换个故事讲。”

他一直那样温和而优雅,带着淡淡的笑意,时间好像在他身上是不曾变化的——如果忽视掉他愈发消瘦的身体。

那时候他们经常一待就是一下午,寂静而无人问津的医院角落泛着枯朽腐烂的气息,没人愿意到这里来动作,恰好使两人的平静时光不会被打扰。

“这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吗?”闭眼沉思的青年听到艾米丽嘴里哼出的曲调,忽然睁开眼睛,原本疲惫的神情也焕发出神采。

“嗯,四小天鹅。”艾米丽把手中的书合上,忽然回忆起很多年前的某个下午,嘴角泛着一丝微笑,“小时候我的父亲教我弹过,我很喜欢这曲子。”

“轻快的音乐就像还未熟透的莓果的香味,青涩而甜蜜,总能让人愉悦起来,”他眨了眨眼,带着笑意说,“就像你一样。”

“真想听你弹这首曲子啊。”他感叹一般说道,却又苦笑着止住了这个话题。

是啊,这里没有乐器,只有冰冷的墙壁,肮脏破旧的窗帘和四处跑的老鼠。而他是这里的囚徒,贫困和病痛把他囚禁在这里,没有一丝逃离的希望。

艾米丽看着他越来越黯淡的发色,忽然鼻尖发酸,她忽然下定决心一般,拉住他骨节分明的手,轻声却认真的说:“我带你出去。”

深夜,圣心医院旁的教堂里只有蜡烛偶尔晃动一下。

两个人影映在教堂的壁画上,一路小心翼翼地穿过回廊,走到十字神像下的钢琴旁。白天有唱诗班的孩子们乖巧地坐在一旁,而深夜里唯有静谧陪伴着画中的神灵。

纤细的手指僵硬地按压在琴键上,试探性的弹出一两个音符,那双习惯拿医用仪器的手早已忘记了幼时熟悉的指法。艾米丽努力回想着父亲曾握着她的手教给她的技巧,脑海里却只有那人沉沉的嗓音和模模糊糊的话语,指下只有破碎残缺的曲调。

“对不起,我……”琴声戛然而止,艾米丽指尖颤抖。

一双手却附上她的手背,带着她的手指在琴键上跳动,身旁的青年肩膀瘦削,却像小时的父亲那样可靠有力。

两人的合奏必然是磕磕绊绊的,不流畅的乐声轻轻漂浮在幽暗的大厅里,有一瞬间艾米丽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只盯着眼前的手指和起伏的琴键,为每一个跳跃的音符而欣喜感动。

最后一个音符完结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胸口的疼痛瘙痒,喘着气咳嗽起来,这折磨像是没有尽头一样死死地拽着他。他手指紧握着,腕处的青筋毕露。

艾米丽惊慌地拍着他的背,忍着眼眶里的温热轻声安慰。

然后,她看到青年胸前的衣领上沾满了鲜血,那是从他嘴角溢出的,蜿蜒浸透薄薄的布料,在夜色里泛着黑沉沉的死气。

 

“很少有医生会去看这些病人,他们好像被锁在那个角落里,每一扇门背后都是一样憔悴羸弱的面孔,枯槁无力。”艾米丽托着下巴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但眼底却是一片沉沉暗色,“我那时还太年轻,只知道医院环境恶劣,却没有想过这一切背后藏着的真相,越是看上去圣洁的地方越是藏污纳垢。”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几名护士深夜抬着干枯的尸体,直接埋到了医院后的荒地里。”

远处隐隐约约有林木的剪影,奈布沉默地听着这已经不再年轻的女人慢慢回忆起她以前的噩梦。她的眼角已经泛起了岁月带来的皱纹,眼神平静无波,只有偶尔抬眸转眼时微微漾起的灵动才看得出她多年前的一抹颜色。

“那是一个旧病未愈的老人,在一天中午死去,他的尸体被随便丢弃到别人不知道的地方。我小心翼翼地跟在那两个护士之后,不敢发出一点响动。”

“后来,我才知道,医院的那角,是被遗弃的人住的地方。没人为他们支付医疗费用,医院就把他们放置在那几间房里,任凭他们自生自灭。更可怕的是,以他们的身体作为医疗实验的工具。”

“所谓的筹集善款,帮助贫穷的病人,不过是他们敛财的幌子,没人看到深夜里恶魔掩埋尸体的身影。”

空气一片寂静,奈布看着眼前黑沉沉的夜幕,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周身一片冷意。

艾米丽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往下说,“我带他逃离了那里,甚至没来得及申请辞职,我害怕看到那些医生的脸,只希望他们也把我当做死去的病人,无声无息的消失。”

“后来呢?你治好他的病了?”奈布问。

艾米丽只是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只有远处惊起的乌鸦叫声回荡在空旷的荒地上。

忽然,一声尖叫传过来,远处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向他们跑来。那是艾玛,她似乎是被什么人追着,惊叫声中充满了惧意和惊慌。

奈布扶住惊慌的女孩,一眼就看到了她肩膀处的爪痕,血迹浸透布料染的整个背部触目惊心。

艾玛指着刚才她休息的地方,声音里带着哭腔,发颤的尾音让人心里发怵。

“他来了。”

那个雾隐中的身影已经向她们走来,警戒般的红色迅速地向几人逼近。

“艾米丽,你带着她去往医院房子里躲着。我去引开他。”奈布冷静的看向那个方向,紧急的情况让他的全部神经都紧绷起来。

艾米丽会意地拉过艾玛往高大的废墟处跑,医院的大房子在夜色里异常的诡异,两人顺着楼梯往第二层飞奔,艾玛伤口的疼痛让她们不得不慢下脚步。

黑夜里每一步都是虚浮的,只能听到老鼠在地板上爬过的窸窸窣窣的响动,确定那人没有追上来后,艾米丽拉着艾玛蹲在一个病床旁开始给她包扎背后的伤口。

那伤口是五道血淋淋的抓痕,从印记的长短和角度来看,这利器应该是装在左手上的,艾米丽轻手轻脚地处理这几道伤口,蹲在一旁的女孩大概是从没有受过这样的惊吓,眼眶里满是强忍的泪水,身体哆哆嗦嗦地发抖。

“佣兵哥哥他不会有事吧?”艾玛转过头认真的盯着艾米丽的眼睛,带着些寻求慰藉的恳求。

艾米丽沉默了很久,还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艾玛终于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却又捂着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艾米丽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搂进怀里。两个纤细的身影蜷缩在床脚的阴影处,互相安慰着抵抗黑暗中不知名的恐惧。

“这位美丽的小姐,为什么要哭呢?”一个声音突兀的从上方传过来,底底哑哑地漂浮在空中。

艾米丽猛地抬起头,看到那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浓雾里,白色的面具,整齐的礼服,左手锋利而恐怖的假肢在微弱的光中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上面隐约有血液滴下来。

“夜安,亲爱的女士们,我是杰克,开膛手杰克。”低沉而悦耳的声音与那空白的面具奇异地贴合起来,居然生出一种诡异的美感来。

而艾米丽早已做不出反应,思维一片空白,只余下几年前那个青年慢慢悠悠地吓唬她似的说道,“杰克,开膛手杰克”。

而今天,在这个荒芜的废弃医院里,这个恶魔一样的怪人用着同样的声线,缓缓地开口,“我是杰克,开膛手杰克。”

 

三.

破旧的出租屋勉强挂上医生的资格证书,年轻的女孩擦干净了锈迹斑斑的门,双手交握放在胸口处,像是在祈祷些什么。

“我们再也不回那个鬼地方了。”

“我会把你治好的。”

“我们的诊所会越办越好的,你就是我第一个病人。”

女孩信誓旦旦地握着男人的手,像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连她自己都能听出这话里的心虚和勉强。

但那个青年只是揉揉他的头发,笑着说,“我相信你。”

她细心地照料他,用她在学校里学过的所有知识想要遏制藏在他身体里的沉珂,试图以药物弥补曾但耽误过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在没有遇到她的很长时间里,他都是独自一人躺在那个潮湿的病房里,几乎要喘不过气地咳嗽呻吟。

起初的日子是美好的,他们每天都迎来的是最新鲜的空气,和潮湿浑浊的医院最底层完全不同的空气。他们在忘记了病痛的时候会去林间散步,手牵着手一直往同一个方向走,那里只有清越的鸟鸣声和松香,时间仿佛是静止的。

小镇的街道布满灰尘,艾米丽每天清晨把窗沿上擦干净,整理好药柜里一排排的药物,把它们整整齐齐地码好,像是理清心头杂乱的思绪。

偶尔有邻居过来问候,那是个黑瘦的中年女人,她的丈夫几年前因为抢劫的罪名被抓获,不久就死在监狱里。那之后,一位本该在监狱中的贵族青年又出没于人们的视野中。人人都明白了什么,却都没有说什么。

而她的青春活力好像也死在了那一年,姣好的容貌迅速地枯萎得只剩下尖尖的下巴。她的孩子同样是黑瘦的,瑟缩在他母亲的身后,手紧紧拽着打着布丁的裤脚,眼珠转来转去,盯到艾米丽储存零钱的小盒子上。

艾米丽看着那孩子在她母亲的眼神授意下把手伸进钱箱里,却没有声张,只是誊写病历的手指握得紧了些,胸口一阵阵的发闷。

她想起怀特医生从胸前掏出的怀表,那块精致的小东西边缘镶嵌着闪亮的金属光泽,它可以换来眼前这对母子几年的生活费用。又想起医院角落里那些僵硬的身体在夜里的呻吟哭喊,围墙边哀哀的猫叫声,和那流入捐款箱里的票据和金币。杂乱的思绪和印象充斥着她的脑海,生理上的恶心感让她猛地推开窗,呼吸着秋日里凉凉的空气不断的大口喘气。

一双手抚上她的额角,艾米丽的背贴在那个气息熟悉的胸膛上,他轻声问她,“怎么了?”语气里尽是担忧。

他一直是个那样温柔的人,某天像变魔术一般从身后递给她一束玫瑰,被白色缎带包裹起来的,还沾染了晨露的玫瑰。她嗅着那浓郁优雅的气息,只觉得眼眶一阵发热。

但简陋的诊所终究是拿那猖獗的病魔没有办法,艾米丽脸上的笑容少了下来,她经常盯着手里密密麻麻的药物说明书头晕,疲惫的夜里会趴在桌子上睡着,他就会过来给她披上衣服,在她头发上轻轻地吻一下。

零星的病人带给她的诊疗费根本抵不了他们的花销和高昂的药物费用,艾米丽有时会呆呆地倚靠在门前,听着身后传来的咳嗽声,喃喃道,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的母亲狼狈的哭喊,我已经受够了。

心下一寒,不敢再想下去。

恍惚的后果是不可逆转的。

她在为一个中年妇人的注射药物时,看错了那玻璃瓶上的繁复的字母,导致那可怜的妇人严重过敏,被及时送去了附近的医院才幸免于难。

那天夜里,几位病人家属冲进来,原本小巧整洁的诊室被砸的一团糟,艾米丽上前去阻拦却被气愤的男人推开,直接摔到在药柜旁。那药柜被同行的暴行者用力砸开,玻璃碎了一地,然后沉重的药架就那样轰然倒下来,狠狠地向艾米丽砸过去。

她的瞳孔猛然放大,来不及躲开,只能死死地闭上眼睛,然后她的身体被另一个温暖虚弱地身体所包裹,他紧紧地把她护在怀里,那实心木架直接砸在他左手上,他们都清晰地听到了骨骼碎裂声。

她睁开眼,看到他苍白的侧脸,再往下看就是他血肉模糊的左手,沾满了碎裂的玻璃碴,狰狞可怖。

回忆里破碎的画面逐渐占据艾米丽的脑海,她怔怔的看着眼前鬼魅一样的男人,忽然冲上前去伸手去够他的面具,男人大概是没想到猎物会主动冲过来,愣了一下却还是用右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指尖在快碰到面具的时候被迫停下,艾米丽急切地问他,眼中满是掺杂着讶异的希冀,“你是谁?”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尖锐得可怕,“你到底是谁?”

那男人把艾米丽松开,低低地笑起来,“你觉得我是谁?艾米丽?”

她忽然觉得胸口一滞,一瞬间不知道脑海里激烈的情绪是惊恐还是喜悦,只不敢置信地喃喃:“你居然……还活着。”

“不然呢?”那男人停下了笑声,面具后的脸看不出表情,“被你杀死在病床上吗?”

“不,不”,艾米丽慢慢地往后退,眼前的人用她最熟悉的声音和最陌生的语气说话,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没有。”

那人却歪了歪头,一步一步地走到艾米丽眼前,弯腰盯着惊慌的女人,喉咙里低低的笑声如同夜色里倾出的红酒,暗沉厚重。

“你忘了吗?”那声音如同毒蛇舔舐着耳膜,浓稠的毒液仿佛要将人淹没,“是你亲手把我杀死的,艾米丽医生。”

她捂着嘴退到艾玛旁边,忽然醒悟似的拉起女孩就往楼下跑,一边跌跌撞撞地踩在楼梯上一边对一旁的女孩叮嘱,“一会跑下楼我们就分开跑,你去找佣兵,他会保护你的。我在你后面……我……”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力推了女孩一把,然后慢慢停下来,等待着背后那个仿佛处决一般的脚步。

 

四.

破旧的小诊所已经很久没有人光顾了,门外掉了漆的牌子上隐隐约约有些很久之前的刻痕。

屋内的壁炉烧的很旺,暖融融的空气把冰冷的桌椅轮廓模糊,深夜里暗淡的光照不亮无人问津的角落,只有没来得及打扫的杂物散乱的堆在一起,砌出成片阴影来。

诊疗室唯一的病人半睁着眼,那是个苍白的青年,因为长久的病痛而削薄的身体躺在床上。他伸出右手想要往前抓住什么东西,一双白皙干净的手递了过去,低下头的女孩神情悲恸,她用手紧紧握着眼前的人干枯的手指,虚虚地和他交握着——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握紧了。

这个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女孩静静地看着他。

“艾米丽……”青年的声音已经模糊不清了,喉咙里沙沙响动让他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外面下雪了吗?”

“下雪了,很美。”女孩垂下头去仔细辨识着青年口中的音节,长发悠悠地垂下来。

青年笑了笑,眼睛眯起来的样子像是没什么病痛,他说,“我想听你弹天鹅湖了。”

“这里没有钢琴。”女孩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更用力一些,掌心的温度也没有传递到他冰凉的指节上半分,“我哼给你听好不好?”

他无声的点了点头,听到那女孩轻轻地哼着那个调儿,声音和壁炉里的热气缠绕起来,温温软软地漂浮在空中。

窗外的风把木窗吹得吱呀作响,写着“诊所”的木牌被吹落,磕在街道上发出突兀的响动,但没人在意。

他没有意识到那个声音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外面好像有阳光漏进来,照得他的眼眶发涩。可这明明是夜里,哪来的阳光呢?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却还是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她低下头时的侧脸。

他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胸口的疼痛让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紧紧地攥着她的手,等平复下来后,喘着气开口:“艾米丽……”

他又笑了笑,压抑着喉间的呻吟声,“我就要走了,你可以帮帮我吗?”

“让我不那么痛苦……”

“不,不,”女孩连忙打断他的话,柔柔和和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变得尖锐,“别这么说了,再坚持一下好吗?我会治好你的…..”

她的声音忽然带上了哭腔,嗓子里一阵干涩,“求你了,别这样……”

“艾米丽,你是个好医生,我相信你。”他松开了手,像是放弃什么似的闭上眼睛,“但是我们都明白的,我能活这么久,已经很幸运了,不是吗?”

他的右手因为疼痛紧握着,又缓缓地松开,被子遮盖的左手无力地搭在床沿,因为骨折而扭曲的指关节形状清晰可见。

“帮帮我吧,用你的手术刀,”他把手放在胸口处,声音沙哑,“艾米丽……我真的受不了了……”

空气中除了壁炉里噼啪的火焰跳动声,只有他剧烈的喘息声,艾米丽捂着嘴不敢发出啜泣声,另一只手还被他紧紧握着。

“你哭了吗?”青年敏感地感受到女孩手臂的颤抖,安抚性的笑了笑,“别这样,艾米丽,快动手吧,我会想你的。”

迟疑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如果有另外一个世界的话。”

尖锐的刀尖刺入鲜活的胸膛的时候,血一开始没有漫出来,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染红了白色的衬衣和被子,刀身上已经看不出金属的颜色,血光中映出女孩仓皇无措的脸来。

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手术刀被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动。

这下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没注意到窗帘的一角被风掀开,一双眼睛正满是惊恐地盯着屋里苍白的尸体和被血染红的床。

 

“你听说了吗?那个女医生是个杀人魔,有人亲眼看到她把手术刀刺进病人胸膛里。”

“她以前就差点治死过人。”

“难道现在什么人都可以做医生了吗?”

“要不是找不到证据她现在已经在监狱里啦。”

冬天的小镇冷的可怕,艾米丽把自己埋在最厚的被子里,还是抑制不住周身的寒意,那股冷气顺着骨髓慢慢爬至全身,冻得她肢体发僵。

她不敢走到外面去,她害怕孩子们恐惧的眼神和大人们厌恶的诅咒。她甚至想就这么待在这所小房子里,什么也不做,直到死去。

这是个诊所,但是里面死了一个人,第二个人也已经奄奄一息。

昼夜的轮换交替从容不迫,艾米丽看着窗边透进来的光,惊异地察觉到自己没有想要哭泣的冲动。

“咚咚咚”艾米丽听着窗外的敲门声,愣了很久,才想起自己应该去开门。她把外套随意地裹在身上,打开门的那一刻,风从缝隙里灌进来,直打在她的颈窝里,一瞬间刺骨的寒意把她整个人裹起来。

门前是邻居家那个瘦弱的孩子,他在门外等了很久,雪花在他短短的发茬上积了晶莹剔透的一层,显得滑稽又可怜。那孩子咬了咬牙,拉着艾米丽的手跑进屋,把房门关上,颤颤巍巍的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艾米丽。

那是一杯热牛奶和几个面包,还有一个不知包裹着什么的布包,大概是被捂在怀里久了,男孩胸前的衣襟上都染了湿意,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些塞到艾米丽手里,然后迅速把手背到身后,“妈妈说你几天没有出门了,她让我把这些送来。”

面包是最便宜的那种,粗糙干燥,上面有被牛奶打湿的痕迹。男孩眨了眨大眼睛,那眼睛在瘦弱的小脸上显得格外明亮。他忽然流出眼泪来,没有哭出声,只有泪水顺着眼角淌到下巴上。

“艾米丽姐姐,你快跑吧,他们说会有警察来抓你……”他小声地抽泣着,攥紧了艾米丽的裙角,话语断断续续,“爸爸……爸爸就是被他们抓走的,他什么都没做……”

“快走吧,艾米丽,快走吧。”

艾米丽看着眼前用手揉着眼睛的男孩,忽然鼻尖一酸,眼泪就那样掉下来,滴到男孩的发旋里。

 

出乎意料的是,没人来抓捕她。或许是因为死者是个被人抛弃的,甚至没人知道的早该死去的孤魂。

多么可笑啊,艾米丽想,无辜的可怜人锒铛入狱,而杀人的罪犯逍遥法外。

她又回到了医院工作,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心态。

那个阴暗的角落里依旧常常有人死去,她冷然地看着那一双双绝望的眼睛,心里如同干涸了的枯井,没有丝毫的波动。做一个负责善良的医生是一件不简单的事,但做一个医生却是一件简单的事。

她可以学着把清楚明了病因写得严重复杂,让那些病人和家属为了小小的炎症大费周折。她也学会了同药房的护士相勾结,去指定销售某种昂贵的药物。那些可怜的人把大把的金钱砸到医院里,绝望和希望纠缠着溢满他们的身体和眼睛。

人人都是在地狱里挣扎的野兽。

时间就这样过去的毫无痕迹,直至那颗鲜活的心慢慢地结冻封存。

一个同样暗沉的午后,一封信被寄到她手中。正巧的,在她需要一笔钱的时候。

“尊敬的艾米丽·黛儿医生。”开头就是这样冠冕堂皇的称呼。

“……我们都可以看到,人与禽兽又有什么不同呢?道德可以被扭曲,真理可以被埋没,人们无一不贪恋着权利和金钱。”

“.…..这只是一场游戏,不被世俗规则约束的游戏……”

“.…..我很期待您的到来。”

艾米丽盯着那工整规范的字迹,素雅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五.

黑暗和疼痛是如影随形的,他的肢体和血肉仿佛不是自己的,僵硬而冰凉。意识仿佛是清醒的,而身体是沉睡的,但很快连意识都沉到浑浑噩噩的海里。

惊醒他的是沉寂庄园里的乌鸦叫声。

“我希望你能留下来,作为这场游戏的监管者。”那声音低沉沙哑,沉稳而又带着神经质地疯狂,“.…..以及复仇者。”

“为什么?”他反问那个声音。

“我救了你。”

“我可没有让你救我。”他冷冷地回应。

“可你根本不舍得死去。你渴望活下来,活着去挖开那些人的心脏,看着他们流出最污秽的血,听他们尖叫呻吟,不是吗?”

他慢慢地走到窗边,看到古堡外一片苍茫的天色,吵醒他的乌鸦叫声从下面的工厂旧址里传来,它们扑扇着翅膀把绝望带到高高的窗台。这个仿佛撒旦一样蛊惑人心的声音的确抵达了他的内心深处。是的,他是那么渴望着要活下来。

他伸手去触碰那个苍白的面具,把它戴在脸上,从镜子里看过去只看一张没有表情的诡异面孔。

那张脸后来在火海里若隐若现,把利爪毫无顾忌地刺入那些医生和护士的胸膛。伪善的面孔在火光里哀嚎,破碎的天花板砸下来,堵住通往活下去的道路。楼梯上焦黑的印记仿佛是有人跑过,一切风平浪静后,只剩下一片带着烟气的废墟。

幸存下来的小护士瑟瑟发抖着在警局里哭诉,她说那是地狱里来复仇的恶鬼,他的脸没有五官,形状丑陋怪异。

“他杀了很多人,走廊上,病房里……”女孩泣不成声,过度的惊吓让她难以稳定自己的情绪。

而那言语中的恶魔回到了唯一收留他的地狱,日复一日地做那个荒诞游戏的秩序维护者。

 

死状扭曲的尸体,满地的血迹,尖叫的乌鸦。

艾米丽瘫坐在地上,手指抚上女孩已经冰冷僵硬的脸颊,半天前,那面孔还是温热的,带着干净而有活力的笑容。

而男人的尸体则还流着新鲜的血液,腹部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我有没有说过,你们一个也跑不了。”那个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危险地压下来。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瘫坐在矮墙旁,等待着那个人的处决。

“你后悔吗?当初你的手术刀再刺得深一点,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男人的语气里满是讥讽的笑意。

艾米丽却意外的平静下来,唯独胳膊上时隐时现的淡青色脉络显现了此刻难以平复的情绪。她的脸色和天空一样是灰沉暗淡的,明艳的颜色在日复一日的仓促和世俗中被磨去,见证着这活力消失的人现在和她一样的充满绝望和仇恨。

假如她还是当初那个走在医院里小心翼翼的,对未来的生涯充满憧憬的青涩女孩。她或许可以无辜地对他说,不,我爱你,我只是不想让你痛苦下去。

但她清楚地知道在无数个冷寂的夜里,她面对着那张孱弱而苍白的脸,是多么后悔。她后悔着自己曾经推开过那扇门,遇到了那令人心动的面容和笑声,也后悔着曾经相信过那虚无缥缈的希望和热情。那些东西在碰到现实之后一一消散,只剩下她独自站在病床前仓皇无助。

是的,她叹了口气,就算当初他没有那样请求她,她难道就会继续那痛苦的日子吗?贫穷和病痛永远是致人疯狂的。

但她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们会重聚,在这样诡异得难以置信的场合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艾米丽闭上眼睛,等着那锋利的爪子刺进她胸口,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这一切是再好不过的结局,她已经厌倦了。

她不知道,那个男人面具后的脸,带着同样哀伤却麻木的表情。

他程序化地走完监管者所要完成的流程,冷硬的面具和整洁的正装给了他最好的伪装。一切都在可控的范围内,除了那个忽然出现的熟悉的面孔。

就算他早就知道她的到来,但是当看到那和记忆里仿佛相差无几却又截然不同的面容时,他还是不由得愣了一下,被器械替换掉的肢体都隐隐约约地疼痛起来。

记忆永远不会放过任何人。

人总是变化得令人心寒,自己都会觉得难堪。

“你不该来这里。”

这样我就还是那个死在病床上的青年,而不是这样一个嗜血的怪物。那时的他可以在阳光下亲吻你,而现在他只能躲在阴暗的雾气里冷笑。

他最终抱着她,一步步地走出了庄园外,走出那片雾气。

艾米丽站在门外,看着那个背影慢慢离她远去,又缓缓消失在雾气里,从那个方向传来他悠悠哼着的曲调,那是四小天鹅。

这次是真正的告别。

她的眼里干涩到没有眼泪,她看向相反的方向,那是一片金黄的田野,夕阳和麦浪连成一片,灿烂若锦。

小镇上忽然多了一家诊所,在街角处悄然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简洁的大门和干净的庭院让人觉得十分安心。

主治的女医生美丽娴静,常常沉静地坐在窗前看书。

起初这里很少有人光顾,只有窗前时常倒映出医生端庄的坐姿。后来熟练的诊疗技术和便宜的价格使得小镇上的居民都开始接受这家简单的诊所,安闲的医生也变得忙碌起来。

没有人知道,她有一个那么美好温暖的幼年时光。没有人知道她年轻的时候曾把刀刺向病人的胸膛。更没有人知道,她曾为了筹集慈善儿童医疗所的费用去过一个神秘的庄园。

时间不急不缓,从她的鬓间走过,把年轻的女人变得沧桑,发间泛起霜意,指尖开始枯皱,连那份安静都变得苍老起来。温暖的风从熙攘处吹来,到小小的门前融于静谧,轻轻抚上屋内那架破旧的钢琴,把上面的纸叶吹起,哗啦作响。

那架钢琴旁有一束绸带,原本浅色的布料被岁月几近漂白,唯有上面的褶皱和破痕显示着很多年前它曾包裹过一束玫瑰。

她把病历整理好,困倦地趴在桌前小憩,恍惚中有人为她披了一件衣服,轻声在她耳畔唤了一句,艾米丽。

“艾米丽,我喜欢你纯净无暇的样子。”

  

end

 

#借第五人格的背景和人设写了个又长又不可爱的故事,凌乱仓促,能看到这里的,我非常感谢你。

 (被敏感词搞得没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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